【原创】埋葬冬天(谜题篇)
今年投给高校BBS推理大赛的谜题,貌似是今年最长的一篇。顺便把其他学校的谜题也贴在下面。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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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屋外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重重地拍打在玻璃窗上。空调外机发出嗡嗡的响声,上面有水珠沁出。天色转阴,云层间不时传来喑哑的鸟鸣,是暴风雪的前奏。
暖炉旁,戴黑框眼镜的男子放下笔和记事本,端起冒着热气的咖啡小口抿着。
“依你之见,侦探并非死神在人世的代言者,那么为何他们所到处往往有血案发生?”
吕言微微一笑,答道:“与其说侦探带来死亡,倒不如说死亡的预兆吸引侦探来到这些地方。”此话一半真实一半虚假。其实吕言知道,受到指引的并非侦探本身,而是他们脑海中的侦探系统。
十四岁生日那天,冰冷的提示声初次在吕言脑海中浮现:“请宿主前往数学教师办公室。”
吕言虽然疑惑,但最终被好奇心战胜。当日吕言成为了某起不可能犯罪的第一发现者,之后又在系统的提示下推理出案件的真相,作为校园侦探名声大噪。
命案发生前,系统会指引吕言来到嫌疑人聚集的地点,有时它要求吕言做出特定举动推进案情发展。发现尸体后,限时破案的任务会在脑海中发布。案件中系统的每一个指示都蕴含某种深意,需要吕言自己挖掘。在这样的训练下,吕言逐渐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侦探。
吕言曾经问过系统:“为什么会选择我——一名普通的学生——成为宿主?”系统沉默了一阵,而后不辨男女的声音传入吕言的脑海:“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系统似乎拥有自己的思想,并非单纯的程序。
除吕言亲身经历的案件外,系统从不肯在其他地方给予帮助。吕言认为,那些坐在咖啡厅一隅、单凭报纸上信息便拼凑出真相的安乐椅侦探是真正的天才。当然,保不准只是他们的侦探系统性格不同,不过吕言从未开口询问——系统要求吕言隐瞒自己的存在。
完成任务后,系统会给予吕言奖励。金色的大转盘会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交由吕言自己抽取。相对地,一旦吕言违反要求或是未能完成任务,便会受到系统的惩罚,轻则全身瘙痒、呕吐,重则暂时失去感官,甚至昏迷数日。吕言深受其害,每每想起心有余悸。
好在系统从不会干涉侦探的日常生活。不过,谁也不知道宝贵的日常何时会被打破,比如这次……
“看上去好有趣啊!靠阿言聪明的脑瓜,我们一定能取得优胜!”发出感叹的是一名留着粉色短发的小个子女孩,名唤何雨霏。她和吕言是住所仅隔一条街的青梅竹马,两人正瞒着家长偷偷交往。
那是一周前的下午,当时何雨霏正踮起脚,往布告栏里张望。临近暑假,许多社团和校外组织把活动的告示贴在里面。有幸得到何大小姐注意的是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蓝色海报,正中写着“雪地杀机~高智商人群的头脑战~”。看她的架势,显然是希望吕言与她一同参加。
吕言将海报取下,粗略地扫了一眼。为期两天的活动每半年举行一次,以推理为主题,对案件进行模拟。玩家扮演侦探,根据现场留下的信息从嫌疑人中选出真正的凶手。优胜奖励是Blue Belle of Asia——世界上最珍贵的蓝宝石。
吕言看向女友,后者正对着海报两眼放光。他叹了口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贪慕虚荣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标榜‘高智商’的活动,往往显露出主办方的无知。”吕言心知活动时系统不会给予提示,于是打算回绝,“况且海报上提到‘目前暂无人取得优胜’,那么游戏规则一定有问题……”
这时,毫无感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吕言脑海中响起。
“请宿主独自一人参加该活动。”
“……但是找出规则的漏洞,正是我辈难辞之责。只是这样势必会牵扯到主办方的利益,保我一人全身而退已是万难,遑论……”吕言只得硬着头皮扯下去,同时在脑海中对系统连爆粗口。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带我一起去呗!”何雨霏撂下这句话,气鼓鼓地跑开了。她或许只是想成为男友大显身手时在一旁鼓掌的人,并非眼馋名贵的宝石,否则让吕言赢来献给她便是。吕言欲哭无泪:混蛋系统,耗损的感情该如何赔我?
这一周里,无论吕言如何求情,何雨霏都不肯理他。一想到解谜过程中无法同女友见面,吕言倍感落寞,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至活动当日才有纾解的迹象。
提交报名表不久后,吕言便收到入选参赛者的通知。通知上写明,活动在位于星罗市郊区的永冬岛上举行。永冬岛并非天然岛屿,而是私人性质的封闭场馆。场馆内模拟了四季如冬的小岛,由此得名。据说永冬岛占地超过两千平,从外侧看,高高的围墙绵延横亘,一眼望不到头。
根据通知上的指示,吕言提着装有棉衣和洗漱用品的行李箱,清晨时分避开早高峰,九点不到便来到大门前等候。一双青年男女本来正如胶似漆黏在一起,望见吕言走近,连忙分开交叠的身躯,站在大门两侧盯着吕言,恍若一对门神。其中的男性扶了扶黑框眼镜,瞪大双眼,似乎认得吕言。
“职业选手都下场来比赛了,我们还有获胜的机会吗?”他笑着反问道。
吕言自忖作为侦探实力名气皆非一流,对被认出深感意外。男子名唤徐子欣,是十足的推理迷,对世界各地的侦探和案件如数家珍,现在正作为独立撰稿人在杂志上发表推理评论。一番自我介绍后,徐子欣将吕言拉到一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和记事本。
“欣哥老毛病又犯了。”方才抱着徐子欣手臂的娃娃脸女孩孙思雨一边用指尖戳前者后背,一边埋怨道,“说了多少次,成事不急于一时。等有余裕再坐下好好聊。”
徐子欣憨憨地笑了笑。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何雨霏的娇小身形仿佛浮现在吕言面前。吕言板直着身子朝远离热恋旋涡的方向退开半步,忽然听见耳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吕言与后来者撞在一块儿,顿时被撞得头晕目眩。
“Hey Bro,沃叫史棣闻,恨高兴认识泥们。”超过一米九的大高个捂着胸口遭受重击的部位有气无力地说,似乎壮硕的身躯也抵不住吕言的火箭头槌。听见史棣闻滑稽的口音,其余三人咯咯发笑。
“憋笑话沃。沃是在America出省的,今年杠杠回种国,种文害不太好。”史棣闻解释道。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这时乳白色的大门在些微的震动后缓缓开启,门后面走出一名身着黑衣的工作人员。黑衣人一举一动尽显随意,瘦小的身材与宽大的礼服并不相称。吕言猜测他是临时工。黑衣人对人数略一清点,自言自语道:“还差两位,先不管他们了。”
随即黑衣人将参赛者提前签好字的告知书收缴上来,吕言记得里面有一些惹眼的条款,例如:进出场馆时须全程佩戴眼罩;场馆内一切信号将被屏蔽;无论发生什么,活动期间场馆不允许进出。
“请大家按照次序排好,我会一位位带进去,没轮到的参赛者在原处稍等一会儿。”
正值酷暑,场馆外的阳光异常猛烈。在烈日的暴晒下,不一会儿吕言额头上便冒出豆大的汗珠。四人中他排在最后一位。等待期间他一边趁最后机会浏览手机上需要联网获取的信息,一边粗略估计黑衣人两次出现间隔的时间——大约十五分钟。
手机上显示十点整,黑衣人第四次从大门里走出,为吕言戴上眼罩。他让吕言把手搭在自己肩上,拖着吕言的灰色行李箱慢慢往里走去。吕言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同时与黑衣人攀谈起来。
“大哥,之后你也会在永冬岛上协助岛主主持活动吗?”
“不会。我的工作只是把参赛者带进来,其他事项由岛主和管家向大家说明。人到齐后我就会离开场馆并从外侧锁上大门——按照岛主的要求,两天后才能打开。”
永冬岛的所有者为名唤谢添的富豪,据说整座岛除举办“雪地杀机”外别无他用。奇特的活动和怪异的规定——吕言感觉这位素未谋面的岛主身上环绕着看不清的迷雾。有谁会仅为不营利的活动建造偌大的场馆呢?
吕言突然想到,系统指引自己前来,代表着此地必将有命案发生。
“依照告知书上写的,就算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也不能中止活动离开场馆吗?”
“理论上确实如此,具体原因你得去问岛主。”黑衣人耐心向吕言解释,“告知书上的规定每个人必须遵守,就连管家也一样。今早我带他进岛时,同样蒙住了他的双眼。”
事实上,早在永冬岛刚刚建造起来的时候,谢添便被至交好友问起过类似的问题。
2
四年前,永冬岛本馆东侧。
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到空地中间小小的墓碑上。墓碑四周是纯粹的白色,仿佛看上一眼便能够洗净内心的罪恶。
谢添和友人坐在十几步外的凉亭里,侧身朝向墓碑的方向。木桌上摆有瓜果,茶杯里的龙井满着,两人无心酌饮。友人趁谢添不注意,打开随身携带的酒壶,猛地朝口中灌去。谢添嗅到后眉头皱起,露出不适的神色,板起脸喝止。
“我闻不得这样的气味。”
友人失望地合上酒壶,对谢添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这些构想背后的原因。另外你说有东西要拿到这里来,那是什么?”
谢添从怀中掏出牛皮包着的木匣子,当着友人的面打开。躺在匣中的、未经热处理的宝石透出高贵的孔雀蓝色彩,纯洁无瑕。蓝宝石经由垫形切割,镶在钻石项链之上。这便是谢添在日内瓦的拍卖会上以1730万美元拍得的、原产于斯里兰卡的Blue Belle of Asia。
“这是带来灾祸的不祥之物,我打算将它埋在这里,与小冬埋在一起。”
自从购得Blue Belle of Asia,谢添倍加小心。他知道国内外有许多盗贼紧紧盯着这块蓝宝石,尤其是一个外号为“宝石商人”的家伙,对于盯上的宝石势在必得,甚至有过杀人越货的举动。Blue Belle of Asia自然也在那家伙的清单上。以防万一,谢添制作了复制品,几可以假乱真。
当年冬天,谢添的独生子谢冬与四位朋友前往北海一座孤岛游玩。好面子的谢冬将复制品戴在颈上,结果命丧彼处。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扯断的项链落在一旁,上面的“宝石”不翼而飞。根据现场的线索,警方从四位朋友中锁定了凶手——为获取Blue Belle of Asia接近谢冬的“宝石商人”,奈何对方早已改名换姓逃之夭夭。
“‘宝石商人’会发现到手的是假货。根据国际刑警组织提供的资料,那家伙是一旦认定目标,不弄到手不罢休的脾性,迟早会来我这儿抢夺宝石。我不妨守株待兔。”
友人注意到谢添讲话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他知道后者早年丧妻,儿子是其最重要的生活支柱。而今谢冬遇害,谢添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谢添告诉友人,他准备在岛上对案件进行复刻,作为活动的谜题,而优胜者的奖励便是“宝石商人”想要的Blue Belle of Asia。
“找出‘宝石商人’后,我会亲手了结那家伙。”谢添斜睨着天空,露出阴狠的神色,“这便是我定下那些规矩的原因。永冬岛四周的海水是全息投影,从内部很难找到出口。戴眼罩进出防止记住路线,屏蔽信号避免向外界求救,这样才能让那家伙插翅难逃。”
“问题在于,若真有人解开谜题,你又如何排除那人并非凶手但实足聪慧的可能性?”友人指出计划的漏洞。
“这你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谢添的计划确乎是可行的,不过直至四年后才见效。
吕言双眼被蒙住,往里走的过程中感受到环境逐渐变得寒冷,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收缩起来。不多时耳边传来木门拉开的“吱嘎”声,随即一阵暖气扑面而来。黑衣人替他取下眼罩,默默退了出去。
重获光明后,吕言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灯火通明的客厅中。顶上的空调冒出热气,正中还有一台暖炉。暖炉四周摆着古典风的皮沙发,先于吕言进岛的三名青年男女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徐子欣伸手招呼吕言坐到身旁。三人的行李箱堆在客厅一角,看来他们还没去过各自的房间。
“各位是否提欠了解过谢盗主?沃想知道他是个friendly man吗?”打破沉默的是史棣闻,他中英夹杂着问出了吕言心里的疑惑。
“近几年有关谢添的消息越来越少,我查到的都是许久以前的事。”孙思雨回答道,“商业上有所建树者,每月总有几次与合作伙伴共赴晚宴的需求。谢添却是异类,应酬一直推托身体有恙让下级代为赴约。这种不甚礼貌的表现,往往会影响生意场上的决断。”
“这也不能说明他性格有问题吧,年纪大了指不定确有隐疾。”
“哪有正巧在应酬前发作的疾病?听说谢添常常召集下属开展茶话会,身体倍儿棒。”
几人聊天期间,黑衣人先后将迟到的最后两名参赛选手送进来。
留着黑色长发的森系美女是时下当红的影星傅莱煦,她甫一出场便点亮整间客厅,连已有女友的徐吕二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吕言注意到她身着黑色单衣和牛仔裤,而且并未携带任何行李。这样会感冒的吧,吕言想。
一头卷发的新锐导演胡迪在傅莱煦之后进来,低着头满脸沉郁。听说他现在和傅莱煦在同一剧组拍戏。胡迪环顾四周小声向众人打招呼,朝徐子欣的方向瞥去时忽然冒出冷汗,迅速将目光移开。正当吕言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疑惑时,徐子欣冷不防凑到吕言耳边。
“胡导是出了名的怪咖,和他交往时须谨慎些。之前他就因为过度干涉服化道,和负责人吵起来。前段时间新剧开始拍摄时,好几场戏他推托身体不适没有到场,全权交给副导演把关,被狗仔曝出来骂上热搜了。据说那个本子他本就不愿意拍,其他人花了很大精力才说服他……”
客厅东侧的木制扶梯上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徐子欣的低声挑拨。形容枯槁的中年人走下楼,一名侍者打扮的年轻男子跟在他身后。吕言认出走在前面的那位正是永冬岛的岛主谢添,与网上搜到的照片相比,真人多出了不少白发。
“这位是管家宋辰浩,接下来几日会负责饮食起居和活动推进。”谢添介绍道,“现在由我为大家说明本次活动的基本规则。”
活动共持续两天,主题是解开发生在岛上的谋杀案。除众人身处的别馆外,永冬岛的其他地方都可能存在线索。谢添特别强调,每日下午一点半至两点半、三点至四点的两次人工降雪同样是线索。不过线索存在过饱和的现象,完美的解答未必需要使用全部的线索。
别馆进门便是这间客厅,客厅后有一条连廊,往左走先后经过餐厅和厨房,往右走先后经过管家和岛主的房间(如图1)。参赛者的房间安排在二楼。本馆是嫌疑人和死者的房间。嫌疑人共有四名,作为补充,他们的身份信息事先打印好置于参赛者房间的桌子上。
每日有一次作答机会。下午五点前,参赛者须将写有姓名和解答过程的答题纸投入客厅角落的投票箱。五点整宋管家用钥匙打开,取出后送到谢添的房间里,谢添在六点用餐时公布结果。一旦有人回答正确,活动立即结束,谢添会将作为奖品的Blue Belle of Asia亲手交给获胜者。
“获胜不仅需要答对犯人,还需答出相对严谨的推理过程。另外,我知道在场一部分参赛者互相熟识,活动过程中请不要交流作答细节,否则将判定为作弊,失去获胜资格。”谢添最后总结道,“好了,现在活动正式开始。”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十一点整。别馆外虽然没有下雪,但凌厉的寒风呼呼作响,隔着窗子也能感受到寒意。谢添话音刚落,一众参赛者争先恐后拖着箱子朝楼上自己的房间直奔而去。
3
拉开房门冲进去的时候,行李箱在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卡住,上半身向前的惯性让吕言不由得打了个趔趄。房门似乎只能打开至约三十度的位置,吕言侧着行李箱才勉强通过。他仔细观察木门的构造,发现是合页型号不匹配的缘故。
想起方才一楼通往连廊的门也大致敞开至这样的角度,错愕感在吕言心头浮现。谢添既然有财力筑建人工岛屿,自然不该吝啬于区区房门的设计。不过吕言没有多想,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充分利用午餐前仅余的一小时,于是拿起放在桌上的补充说明,迅速浏览上面的信息。
嫌疑人有以下四名(皆为化名,如有重名还请包涵):
路桥,法学系学生,短发,戴眼镜;
张琪,生物系学生,长发,戴耳环;
刘雪珂,计算机系学生,长发,右眼受伤;
周子涵,物理系学生,短发,重度花粉过敏。
在可能的作案时间内,四人皆无不在场证明,且四人均为案件第一发现者。
吕言闭上眼睛,试图构想这些线索可能的使用方式。专业多半是无用的,计算机系学生不见得就不懂物理知识;嫌疑人俯身时,长发可能拖在雪地上留下痕迹;推理小说中,镜片碎裂会成为凶手一系列掩饰行为的动机;寒冬之下岛上野花不会绽放,需要注意别馆内的花束和诊断书之类的医疗证明……
文字下方有一张彩色照片。穿雨靴的胖墩靠在巨大的雪人上,手里攥着插进胸口的刀子,鲜血不断从伤口流出,将雪人染红。伤口仅有插着刀子的一处,似乎是直刺心脏一刀毙命。照片拍到尸体前的雪地,上面有一行朝雪人走去的脚印。照片右下角标注拍摄时间——即发现尸体的时间——为下午两点五十。
“是雪地无足迹。”
系统不带感情的声音打断了吕言的思考。吕言遇上命案之外的问题时,系统虽然无法给予提示,但偶尔也会出言逗弄。明明知道所有答案,真是恶趣味,吕言腹诽道。
“简单的谜题。由一刀毙命排除死者受伤后移动的可能性。所有嫌疑人一同发现尸体,说明凶手行凶后必定离开过现场,脚印应为凶手所留。联想到一点半至两点半曾下雪,不难猜出凶手在雪停前杀害死者,雪停后倒退着离开,因此只留下一行脚印。
“凶手让死者握住刀柄,大抵是想伪装成自杀,那么凶手留下的脚印应与死者大小相同。死者的雨靴看上去非常合脚,若我的推理无误,脚码大于死者的嫌疑人便可以排除——没有人能穿上比脚更小的鞋子。接下来只需去本馆调查死者与嫌疑人的脚码即可。”
吕言在脑海中输出自己的推理,系统并未回应。他离开房间,准备去本馆搜集线索。走出别馆时温度骤降,即便吕言换上棉衣,仍然冻得瑟瑟发抖。他忽然想到:若谜题真如此简单,为何这个活动“目前暂无人取得优胜”?会不会有陷阱自己没有注意到?这时系统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请宿主跟随指示前往案发现场。”
吕言根据句式分辨出这是系统的要求,违反可能受到惩罚。他被迫临时更改目的地。案发现场需要自己寻找,提示只有补充说明上的照片。虽然地点距别馆不远,但位置偏僻,且岛上岔路较多,若无系统指示,吕言或许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抵达。
跟随系统的指示觅途前行,道路逐渐变得狭窄。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后,两旁的低矮灌木便被白雪覆盖的岩壁完全代替。吕言在拐角处翻找到一件大号风衣,风衣藏在灌木丛深处极难发现的位置,若非吕言眼尖未必能够找到。风衣正面布满替代血浆的红色涂料,大概是凶手作案时穿在身上的,溅上血后被丢弃。
绕过拐角,吕言看见雪人伫立在小道的尽头,和后面的岩壁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上下两个大球各一人高,直径为大球四分之一的小球一左一右固定在双手的位置。为防暴风雪下损毁,雪人的材质用白色橡胶代替,几个球体黏合在一块儿(如图2)。
吕言到达时,胡迪和傅莱煦已站定于雪球两侧开始观察。吕言心想,其他参赛者果然都不可小觑,自己借助外力也未必能胜过他们。现场并未还原尸体及脚印,吕言绕雪人一周,找不到更多线索,于是先用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照片。他望向另两人所处的位置。傅莱煦依旧身着单衣,在寒风中不住哆嗦。
“尸体是倒在这儿吗?血流到了哪些地方呢?周围脚印如何?我对于现场状况还不是太了解,烦请你帮忙解惑。”
胡迪发现吕言正看向自己,于是走到后者身边,指着雪人的正面小声问道。吕言感到奇怪——照片分明已经拍得很清楚了,不过他还是一一给予答复。临近午餐时间,三人一同返回别馆。
“各位愿意参加这次活动,谢某不胜荣幸!”象牙木制的餐桌前,岛主谢添率先发话,“祝各位解谜顺利!”
上午讲解规则时吕言便注意到,谢添似乎患了重感冒,声音瓮声瓮气。之前带吕言进岛的黑衣人告诉他,就算不是活动日,谢添也一直居住在岛上。处于严寒之中,感冒可谓家常便饭。
参赛者上桌大快朵颐时,管家宋辰浩还在厨房忙活。大餐日式与西式结合,已经端上桌的有寿喜锅、芹菜鸡丝苹果沙拉和炸银鳕鱼。菜式的精美程度,不禁让人怀疑真的是可以免费享用的吗。
“有什么可以喝的吗?红酒之类的?”
宋辰浩将烤猪颈肉端过来时,傅莱煦问他。看不出来这位艳丽女星竟是名酒鬼。
宋辰浩看向谢添,后者对他点点头。于是他回到厨房捣鼓一阵,再出来时双手拖着一个铁制托盘,托盘上是七个完全相同的玻璃杯,杯中盛满淡黄色的琼浆。众人随意取杯时,吕言突然想到,若在场有一人饮酒后毒发身亡,便是推理小说中的经典谜面了。
正在这时,孙思雨忽然发出一声大叫。吕言转过头去,发现她还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
“原来不是啤酒啊!”
“这是菠萝啤,无醇的那种。”
尽管两者成色相似,许多喝惯啤酒的人极难忍受菠萝啤的味道,从孙思雨过激的反应便能看出她也是其中之一。
“什么是菠洛批?”史棣闻问,他对中文仍旧不太熟悉。
“就是Pineapple beer。”精通外语的胡迪回答道。
不知为何,就算是用餐时,胡迪的目光也一直避开徐子欣的方向。吕言暗自思忖,两人的过节竟如此之深。另外他也注意到,宋辰浩每次进入餐厅时总会时不时瞟向史棣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说啊……”谢添喝了一口菠萝啤,表现出极为享受的模样,“……年轻人少喝点儿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还容易酒驾。”
“看来岛主曾经酒驾过。”
“我绝不可能酒驾,因为……”
“因为岛主没考出驾照!”
徐子欣接过话茬。一时间餐桌上洋溢着各式各样的笑声。
4
正午悠闲的时光很快便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度过。午餐结束后,参赛者们先后来到本馆搜集线索。本馆距离别馆只有不到百米的路程,步行很快便能抵达。原则上所有线索都不允许移动,以防参赛者之间恶性竞争。
吕言离开别馆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天上开始落雪。迎面吹来的风非常微弱,只是轻轻地拂过脸庞。雪花如悦动的精灵一般在空中飞舞,将吕言解谜的压力一扫而空。但吕言一想起即将发生的命案,紧迫感仍旧难以消散。
和别馆一样,本馆从外侧看是一座砌有深灰色砖墙的、平平无奇的双层房屋。刚拉开大门,吕言便看见傅莱煦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一个劲打喷嚏。
“用餐时就感觉到不对了。”傅莱煦不停地用纸擤鼻涕,女星的矜持不复往昔,“嗅不出食物的香气,吃东西也没有味道。真该带点儿厚衣服过来。”
吕言一边默祷她早日康复,一边拉开死者房间的木门——仍旧只敞开至三十度角便卡住了。房间大小与吕言住的那间相近。吕言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唯一能够放置物品的鞋柜。鞋柜里有不少名牌球鞋,吕言取出一双让鞋底朝上,与自己脱下的鞋子摆在一起,用手机拍下照片——手边没有直尺,线索又不允许移动,只能以此勉强记录相对大小。死者的鞋子明显比吕言大上许多。
未在其中多作搜索,吕言便返回走廊准备前往其他房间,此时正好看见胡迪从别馆过来,进入路桥房间并关上房门。几秒后胡迪从房间里冲出,脸上冒着冷汗,将吕言撞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
胡迪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颤抖着对吕言道歉。吕言好奇胡迪究竟在房间里看见了什么。难不成徐子欣也在里面?但即便胡迪与徐子欣不和,也不该表现得如此畏惧。法学、短发、眼镜……吕言默念着这些词汇,试图从路桥的特征中寻找出震慑胡迪的元素,可惜一无所获。
进入路桥房间,吕言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房间里是很朴素的中式布置,门后贴着对联和福字,看起来案发时段位于过年前后。里侧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只垃圾桶,角落处有一只鞋柜,与死者的房间别无二致。吕言打开鞋柜,入目处只有架子上厚厚的积灰。既然没有鞋子,也就无法比较路桥与死者的脚码大小了。
接下来张琪和周子涵的房间也是如此。吕言兴冲冲进入,悻悻而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死胡同:不该顺着脚码的单一切入点寻找线索,即便找到鞋子,万一四位嫌疑人的脚码无一大过死者,那也是白费功夫。
唯一的慰藉在于,吕言在周子涵的书桌上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五个人的背影,用蓝笔分别标注着死者和嫌疑人的名字。吕言一时想不出照片的用途。
尽管被激起强烈的好胜心,吕言仍旧试图说服自己:即将发生的命案才是麻烦之处,解谜不过是前菜和消遣。这时他的脑海里有声音响起,似乎系统也对他的无能看不下去了。
“请宿主仔细思考身高与脚码的关系。”
吕言一怔。他讶异的地方并不在于提示的内容。
“系统今天转性了吗?为什么在命案以外的地方会有提示?既然给提示了,就再多来一点儿吧。”
“宿主应当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
吕言叹了口气,开始斟酌提示的用处。正常人身高约为脚长的七倍,这个比例根据个体差异会产生些微变化,但两者基本正相关——起码身高差异巨大时,脚码的大小关系应与前者一致。
根据方才找到的照片,吕言发现除路桥明显高上一大截外,其余四人身高大致相同。先排除掉一个,他心想。
翻看手机相册,吕言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补充说明上的文字也是,放在桌上的照片也是,明明拿几人的正面合照代替,传达信息更为简单直接,难不成这样做会透露某些不应告诉参赛者的秘密吗?他一边思考,一边走进最后一间房间,而后看见胡迪和孙思雨在里面四处搜索。
这间房间与其余四间差别巨大。房门后只剩下胶水的痕迹,床上被套不知所踪,用过的餐巾纸被随意扔在没有套袋的垃圾桶里。看上去房间的主人刘雪珂是个邋遢的人。吕言环视一周,发觉房间里似乎缺少了什么——并非具体事物,而是某些抽象的东西。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仍旧得不到结果。
本馆的走廊里,电子钟显示下午四点整。距离首次提交答案仅剩一小时,吕言觉得自己应该回到私密空间,仔细整理一天的收获。他徒步回到别馆,去宋辰浩那里领取了特制的笔和答题纸。笔是可擦除的类型,尾端安着一小粒白色橡皮。纸上事先印有答题者的名字,每人每日仅有一张。
仰面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吕言把补充说明举到眼前,对着上面的文字反复琢磨,试图寻找其中玄机。他尤其在意的是刘雪珂那一行。一边看,他一边自言自语。
“缺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侦探系统像是在回复他的疑问,播报声传进脑海:“请宿主注意颜色。”
注意颜色?吕言仔细咀嚼这四个字,忽然被点醒——刘雪珂的房间里缺少的,是红色。相较于其他房间,门后红色的对联和福字被撕去,房间里红色的被套和垃圾袋被取走。如此一来,这间房间就没有任何红色的东西了。
据说存在一种红色恐惧症,患者看见红色事物会莫名地紧张、眩晕,什么事也做不了。这种病症属于精神疾病,多半与患者的幼年经历相关联,几乎不会在成年后产生或消失。将刘雪珂视作红色恐惧症患者,则其绝对无法使用刀子刺杀死者。又排除了一名嫌疑人,还剩下两个。
“请宿主提交空白答题纸。”此时系统对吕言下达了这样的指示。
吕言盘算着找到的线索已然用尽,确实还无法给出完整的推理。可他转念一想,二选一有极大的概率选中,可以将答案蒙上再随意编一些过程,总比什么也不写来得好。于是吕言起了贪念,在凶手的横线上写上“张琪”二字。这时他的手臂上突然蔓延开一片疹子,瘙痒的区域不断扩大。他意识到这是系统的惩罚,连忙将答案擦去,反应才逐渐消失。
将答题纸投入投票箱后,吕言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徐子欣坐到他身边,与刚见面时一样,掏出笔和记事本。
“空闲的话,和我聊聊?”
“你女朋友呢?”
“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两人攀谈起来,围绕的主题是心目中的侦探形象。他们从侦探扮演的角色聊到侦探与凶手的博弈。吕言认为,凶手制造暴风雪山庄和不可能犯罪的动机与侦探的存在和警察的缺位脱不了干系。对此徐子欣持反对意见。争辩一阵后,徐子欣谈起时下流行的“侦探品格论”。
“依我之见,一名优秀的侦探至少应拥有以下两种特质。首先要充分利用获得的线索。无论是正常获得、从犯人口中撬出来甚至是天启所得,所有线索都可以被用上。侦探追寻的只是真相,无需考虑证据的合法性。而且没人规定一条线索只能够使用一次,现实可不是简单的推理谜题。
“其次不能多管闲事。我想说的不只是抓捕凶手之类的后续处理,那当然是警察的工作。一旦侦探接受的委托是解开一起杀人事件,那么他就不应该为周边的其他谜题而分心——除非有证据表明二者强关联。”
其余参赛者陆续从两人身边经过,提交解答后坐到他们边上,饶有趣味地聆听这些高谈阔论。电子钟左侧的数字跳到十七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宋辰浩慢慢悠悠现身于客厅,用钥匙打开投票箱,取出里面的一沓答题纸,随即消失于连廊后。谢添不知做什么去了,整个下午没有人见过他。
约莫十分钟后,宋辰浩回到客厅。他从客厅进出时,通往连廊的门一直敞开着。吕言发现史棣闻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朝谢添房间的方向溜过去,于是也跟在后面。大概是为了方便宋辰浩将答题纸送进来,门没有上锁。吕言看见史棣闻蹑手蹑脚走到桌前,开始翻看众人提交的解答。吕言轻咳两声,史棣闻转过头来,露出尴尬的神情。
“你在做什么?”
史棣闻放下答题纸,双手一摊,示意手里并没有拿着笔和橡皮。
“沃只是看看,寐有改泥们的answer。”
吕言斜靠在一旁的书柜上,监督史棣闻将答题纸重新整理好。书柜的构造并不是很稳当,吕言手肘碰到的那一层忽然坍塌,上面的书和本子全部摔落在地上。吕言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这些书全部归位,其间他看见掉下的一本相册摊开着,翻到的位置是谢添与谜题中作为死者的胖墩的合照。照片里谢添坐在红色保时捷的驾驶座上,胖墩坐在后排。
那人是岛主的儿子吗?尽管从面容上看不出相似之处,吕言还是不由得这样猜想。他似乎明白了谢添不吝重金筑建场馆、举办活动的缘由。
一边思考这件事,一边回到客厅,吕言甚至忘记将史棣闻试图作弊的事情公之于众。做贼心虚的史棣闻灰溜溜跟在吕言后面。两人一进客厅便听见宋辰浩正与其他人谈论中午的饭菜,于是顺势加入。不知是宋辰浩主动提起,还是哪一位参赛者厚着脸皮吐槽,总之后面的话题基本集中在菠萝啤上面。
“……果然还是想喝真正的啤酒啊。”
“厨房的冰箱里好像有一些。”宋辰浩说,“等会儿我再去看一眼,如果没过保质期,就打开给大家喝。”
众人拍手称好。这时谢添匆匆从门外走进,往连廊的方向走去,大抵是去确认参赛者提交的解答。宋辰浩也离席去厨房做饭。下午五点五十五分,谢添来到客厅。
不知是否为错觉,吕言发觉谢添的嘴角蔓延着一丝狰狞的笑。
5
本馆东侧的空地,是谢添的私密空间。
谢冬的尸身火化后,骨灰被谢添带到永冬岛上,装在小小的方形铁盒里,埋在空地的正中央。谢添在上面立了一块墓碑,墓碑上什么字也没有刻——万一参赛者误入,也只会把这里看作单纯的线索。尽管空地外围有一圈栅栏,栅栏上的锁唯一的钥匙在谢添手上,他仍旧倍加小心。
筑建永冬岛时,大部分场景都是谢冬遇害现场的复刻,包括无法完全拉开的房门——现场的房屋年久失修,已经不太好用了。但当天的雪势却是无法度量的,毕竟警方接到报案来到岛上时,地上的雪已然化了一些。于是谢添仅仅将每日落雪的时间固定下来,雪量则随机分布。
从此雪成了一成不变的永冬岛唯一的变化,也成了谢添在岛上唯一的乐趣。每日午后,他会泡好一壶龙井,携之前往空地附近的凉亭中观雪。落雪日复一日掩埋墓碑的场景,在谢添看来仿佛是自己一遍又一遍将独子的尸身埋葬。如果恰巧是活动日,谢添会向儿子祈祷,盼望“宝石商人”能够现身。这天下午也是如此。
傍晚六点整,众人分列餐桌两侧。谢添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似乎有重大消息将要发表。他从怀里取出牛皮包着的木匣子,打开后置于餐桌上,一时间珠光四溢。与午餐时一样,宋辰浩端来七个盛满的玻璃杯,参赛者默默取用后,谢添将剩余的一杯托在手上。吕言抿了一口,果然已经换成啤酒。宋辰浩转身正欲回到厨房,谢添招手让他留在餐厅。
“诸位,活动到此为止了。”谢添的声音仍然极其沉闷,看来重感冒尚未痊愈,“在揭晓优胜者前,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呢?”
没人有权利拒绝他。
谢添的故事异常冗长。前半段他讲述了一名单身父亲含辛茹苦将独生子抚养长大的故事。谢添从儿子上小学时讲起,讲述其如何在一次次跌倒中学会骑自行车,如何从进校门时哭着与父亲道别到能够承受住校生活的孤单。在场除吕言和“宝石商人”外,其他人都不明所以,却又不敢露出无聊的表情。
故事的后半段急转直下。富豪父亲对宝石的热衷让灾难降临到儿子身上,孤岛雪地上的尸身、“宝石商人”的远遁……对于好不容易从悲伤中振作起来的父亲,复仇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心愿。之后的事情不用说众人也能猜到,经历丧子之痛的谢添建起永冬岛,盼望着有一日改头换面的“宝石商人”会为了Blue Belle of Asia,混在参赛者中上岛。
“对于岛上的每一个场景、每一条线索,我力图完美还原——当然,还原的是嫌疑人离开后的岛屿,因此大家看不到行李,很难推理出他们的身份特征。一切都是真实的,连嫌疑人的姓名也是如此。这是让‘宝石商人’放松警惕的手段。没错,我在线索中埋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
“排除路桥和刘雪珂的嫌疑有许多方式,聪明的参赛者说不定已经发现了。然而四年前负责案件的警官告诉我,要从其余二人中锁定真凶,只有唯一的方法——根据性别。补充信息中没有提及嫌疑人的性别,能找到的照片也都是背影。实际上长发的张琪是男性,短发的周子涵是女性,以往的参赛者对这一点无从得知,自然无法交出完美的答卷。
“然而今天,只可能是‘宝石商人’的优胜者出现了。有一份答卷寥寥三百余字中使用正确的性别信息,得出了完美的解答,可喜可贺!我要给予优胜者的‘奖励’自然不是说好的Blue Belle of Asia,而是我这些年体会到的、十倍百倍的‘快乐’。这位幸运儿便是……”
就像是推理小说中的烂俗桥段,谢添似乎是讲累了,到关键处忽然停下。他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喉部肿胀起来。他捂住嘴说不出话,瞪大双眼,直直从座位上倒了下去。参赛者们纷纷离席围在谢添身旁,不知如何是好。谢添的躯体猛烈挣扎了一阵,最终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真正的案件发生了。
所有人无心用餐,沉默和恐慌占据了主色调。吕言细细回想之前的场景。谢添喝下的啤酒是众人拿剩的一杯,所有人取杯时没有机会做小动作,宋辰浩进入餐厅后也一直手扶托盘。案发前已有数名参赛者饮尽杯中啤酒,皆没有丝毫反应。啤酒中没有冰块和沉淀物,谢添饮酒前后也没有特殊动作。
陆续有人离席去厕所。徐子欣的视线一直紧紧贴在餐桌中央的Blue Belle of Asia上。
“我说……要不先把宝石收起来?”
闻言宋辰浩走到餐桌旁,拿起木匣子准备合上,这时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宋辰浩徒手拿出Blue Belle of Asia,从各个角度细细端详。
“这是块假货。”他笃定地说,“色泽和质地都有种人造的劣质感。岛主本就没想把Blue Belle of Asia交给优胜者,因此没把真宝石拿出来。”
“那他为何又要把假宝石拿出来呢?什么都不拿不就可以了?”徐子欣反对宋辰浩的看法,“依我之见,谢岛主放在桌上的宝石确实是真货——‘宝石商人’被仿制品欺骗过一次,必会仔细辨别其真伪——谢岛主期待见到‘宝石商人’由狂喜至狂躁的急转,这也是他的复仇方式之一。谢添中毒后,‘宝石商人’趁乱将宝石调换。”
方才谢添倒下时,除宋辰浩外所有人都围过来。吕言害怕“宝石商人”对现场做手脚,一直对死者及掉在地上的酒杯倍加注意,无暇顾及餐桌中央的宝石。可就算“宝石商人”将宝石调换,现今也已无法通过搜身之类的方式确定其身份。所有人都离开过餐厅,完全有机会将Blue Belle of Asia藏匿起来。
这时傅莱煦忽然发问:“宋管家转交答题纸的过程中,难道没有看见大家的答案吗?”
的确,按照现在的状况,基本可以判断谢添案与四年前谢冬案的凶手为同一人。只需要确认众人的作答,便可以找到凶手,或许作案手法根本无需解开。
“我只是草草瞄了一眼,具体过程没有细看。”宋辰浩摇摇头,回答道,“印象中选择张琪的有徐子欣、孙思雨和胡迪,选择周子涵的有史棣闻和傅莱煦,而吕言交了白卷。答题纸应该还在岛主的房间里,我们可以一块儿去确认。”
结果当众人走进谢添房间,只见到一台碎纸机正在运作。宋辰浩连忙跑去拔掉电源,可惜答题纸已全部碎成小片,难以辨认具体文字。吕言终于明白为何系统要求自己提交白卷,现在他成了参赛者中唯一排除嫌疑的人。如果这是推理小说中的世界,那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侦探役。
其他参赛者确认宋辰浩的记忆是正确的。这时吕言想到,史棣闻曾经偷看过答题纸的内容,说不定知道优胜者的身份,于是转头看向他。后者露出无辜的表情。
“沃什么都不知道。”
吕言觉得史棣闻在隐瞒着什么,苦于没有证据,于是并未戳破。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想到身边有一名至少已杀害两人的杀人犯,所有人紧锁房门,除非没有嫌疑的吕言敲门,否则不会打开。吕言决定搜集一些线索。晚上八点左右,他首先前往别馆一楼宋辰浩的房间。房间里相当整洁,吕言注意到绿色的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地上,里面装有许多衣物。
“宋管家在岛上工作多久了?是刚入职吗?”
吕言想起黑衣人说他今早曾送宋辰浩入岛。若管家并非长期居于岛上,每次出入均需黑衣人接送,那未免太麻烦了。况且管家每次活动都要住在这个房间,可以留一些衣物在这儿,无需活动前带入。
“说来惭愧,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对管家的职责还不太熟悉。之前工作了四年的老管家家里出事临时让我顶替,结果我一来就发生了这种事。岛主的性格、习惯还有岛上的情况我都不太了解,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
“没事儿。我来找你,是想问问那几瓶啤酒。”
据宋辰浩说,啤酒共三瓶,晚饭前他才将瓶盖打开。玻璃杯毫无差别,每个杯子中倒入的酒也一样多。宋辰浩中途去过一趟厕所,那时玻璃杯和托盘放在厨房正中间,理论上任何人都有机会做手脚。除饭点前后,其他时间厨房里不会有人,而房门则始终敞开着。
“参赛者抵达前啤酒就在冰箱里吗?”
吕言认为这一点很重要,让宋辰浩仔细回忆。既然这是一起预谋杀人,用以行凶的啤酒极有可能是凶手自己带进岛的。
“那时的确还不在。”宋辰浩答道,“准备午饭时我才注意到有啤酒,当时并未细想,以为是岛主拿来的。但不论如何,我确定我见到时瓶盖还封得严实,不可能提前往里面下毒。”
时候还早,吕言与宋辰浩一同回到二楼,逐间敲响其他参赛者的房门。徐子欣和孙思雨一直没有动静,似乎两人都不在自己房间里。傅莱煦打开门,露出憔悴的面容,昔日影星的气场一去不返。她披着一件浅绿色的男士外套,依旧不住地打喷嚏。
“胡导借我穿的。”傅莱煦指指身上说,“但还是太冷了。”
吕言朝她房间里望去,入眼处空空荡荡。
“你和胡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了解他的过去吗?”
傅莱煦似乎在反复品味宋辰浩发问中的深意,沉默良久才再度开口。
“很遗憾,我的回答没有办法让他的嫌疑完全排除。在这一行里,胡导有‘彗星’的雅称——从天而降,数年一遇。两年前他凭借一部《壹贰叁肆》入围金棕榈奖,进入大众视野。他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
“虽然大家有时觉得他脾气古怪,但我打心底认为他不可能是凶手。他善良到连小动物也不愿意伤害,怎么可能杀人呢?”
两人问了一些其他问题,而后向傅莱煦道过晚安,准备去找胡迪和史棣闻了解情况。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某人的大声叫嚷。众人飞奔下楼,史棣闻慢慢悠悠落在后面。声音是从谢添房间里传出的。吕言推开门,发现徐子欣和孙思雨都在里面,后者手中举着一张破碎的小纸片。
6
时间退回到吕言来找宋辰浩之前。徐子欣的房间房门反锁着,里面一对情侣正互诉浓烈的情意。一番厮磨后,孙思雨靠在徐子欣的怀里,后者轻声抚慰她。
“小雨害怕吗?后天才有人接我们出去,这之前杀人魔不知会不会再度行动。”
“你害怕了?有我保护你呢。如果有人要害我们,我就先把他干掉……”孙思雨挥舞着拳头娇笑道,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不会就是‘宝石商人’吧?”
两人初见于三年前的一次酒会上,之后便坠入爱河。徐子欣告诉她自己与家人关系不好,已经多年未见,孙思雨没有过多追究。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他们对于对方的过往都缺乏深入了解,恋爱完全受荷尔蒙的支配。
“就算我是‘宝石商人’,也只会偷走小雨的心。”徐子欣捏着女友的娃娃脸,说了许多肉麻的话。
“那我就放心了。”孙思雨正色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虽说参赛者之中有一位侦探在,但一个人的力量总是薄弱的。我们两人一起行动,就算‘宝石商人’来了也不必惧怕。”
于是这对情侣商量着夜晚出门搜寻线索,第一站便选在死者的房间。
谢添将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基本生活用品分门别类归在不同架子上。书桌有两个抽屉上了锁。孙思雨告诉徐子欣,作为对死者的祭奠,找出真相比尊重隐私更加重要。于是徐子欣用找到的铁锤砸开抽屉,翻看里面的文件。里面大多是与谢冬相关的物品。
另一边,孙思雨将碎纸机打开,倒出里面的纸屑。她仔细翻找,突然发现其中一小片尚未完全粉碎,还能看见字迹。这一片纸屑比答题纸更薄,纸质看上去像医院的病历单。于是孙思雨大声叫嚷。众人循着叫嚷声围过来时,孙思雨将其展示给大家看——上面写着“重度过敏”。大家手忙脚乱从剩余的纸屑中寻找纸质相同的部分,却发现拼不出完整的汉字。
“可惜。”史棣闻说,“寐找到过敏原和patient姓命。”
听见这句话,吕言忽然想起补充信息上有一行写着“重度花粉过敏”。既然谢添提到线索完全真实,那么补充信息也应纳入考量。凶手或许是担心病历单会暴露其身份,于是夹在答题纸中毁去。
“岛上有花粉吗?”孙思雨问道,显然她和吕言有类似的想法。
“没有。”吕言摇摇头,搜证时他仔细注意过,本馆内甚至找不到装饰的假花,“况且重度过敏可能导致患者死亡,如此一来我们或许也会成为杀人凶手。”
之前陪何雨霏看大热的韩剧《黑暗荣耀》时,吕言对其中一幕印象深刻:兽性的儿子想要摆脱成为污点的父亲,于是将其关在满是花朵的房间,看着重度花粉过敏的父亲倒在地上痛苦地死去。与《黑暗荣耀》相比,谢添与谢冬的父子关系要融洽许多,但却同样酿成了悲剧。吕言不由得轻声叹息。
“任务:请宿主于24小时内解开啤酒谋杀案。”
系统发布解答案件的正式任务,说明侦探已经获得充足的线索。吕言长吁一口气,令人厌烦的家访终于无需继续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
“可是提示呢?”
“提示已经给出,请宿主自行推理。”
之前吕言遇上案件,系统总会给出提示,让他这种半吊子侦探能够勉强破案。但这次吕言没有注意到任何提示,系统说的话还没有先前解谜活动时多,他开始为任务失败的惩罚而担忧。此外,他也想吐槽系统为案件命名的恶趣味。
“因为使用啤酒作案,所以就是‘啤酒谋杀案’?”
“请宿主自行推理。”
夜晚躺在床上,吕言满脑子都是散落的线索,零零碎碎凑不到一块儿去。他想起白天徐子欣与孙思雨卿卿我我的场面,此刻对何雨霏极度思念。明明才分开没几日,却恍若隔世,看来案件真的有扭曲时间感知的功效。
冷空气的冲击下玻璃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提醒吕言这座岛上永远是冬天。他想起谢添,想起之前看见的陈旧相册,脑海中浮现出画面:谢添在爱子遇害的场景下来回踱步,为了复仇,伪装成没心没肺的富豪,将最后的情感封存在房间的抽屉里……想着这些,吕言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吕言抬头看见电子钟显示十一点五十,连忙披上外套,草草洗漱一番后下楼。前一日劳累过度,导致他睡过了头。其他人已经聚在餐桌前,只等吕言到来。他们小声交谈,似乎气氛缓和了一些。不过吕言看见桌上玻璃杯里菠萝啤都还是斟满的状态,知道死亡的阴影仍旧盘旋在上空。
“Hey bro,泥的围巾真耗看!”
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史棣闻指着徐子欣肩上红色的手织围巾说。他昨天围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夸,吕言腹诽道。不过得益于史棣闻的尴尬发言,大家稍稍放松了一些,说话声也渐渐变大。
“你问这个吗?”徐子欣捏起围巾的一端,宠溺地看向孙思雨,“这是小雨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她亲手织的。我一直戴着它。”
“沃真羡慕泥,哥们儿。What a beautiful woman!沃都没有女朋友!”
这里用lady或者girl才对吧,吕言心想。这时宋辰浩将做好的日式午餐一盘盘端上餐桌。他一直憨笑着,乐观得有些反常。
“侦探先生有思路了吗?我们都等着你推理呢。”
“有一些想法,但是还不完整。”
“交白卷的侦探真的值得期待吗?”
虽然听上去像是讽刺,但根据胡迪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能够判断出他在开玩笑。
吕言报以微笑。尽管交白卷是系统的要求,但如果没有系统的提示,他的推理确实也只能停留在出发点。这时吕言突然意识到,侦探系统一反往常,在案件之外的地方给予提示,案件发生时却不声不响。其中的原因或许能成为这起命案的突破口,吕言心道。
午餐后众人在客厅里围作一圈,只有宋辰浩留在厨房洗碗。沙发上面挤满人,吕言沉浸于思考之中,没有顾及周围其他人说什么。对于“宝石商人”的身份和精准杀害谢添的方法,吕言已有自己的猜想,只是缺乏完整的逻辑链。这一猜想源自于前一日用餐期间某个人不合理的举动。
“各位,你们来之前对宝石有多少了解?”
吕言看向两侧,在场众人纷纷摇头。
“只是从活动海报上了解到Blue Belle of Asia是名贵的蓝宝石,其他一概不懂。”
电子钟左侧的数字跳到十三的时候,史棣闻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待在一起太压抑了。”或许是自信于高大的身材,史棣闻丝毫不担心安全问题,“沃出门散散心,泥们有空也刻以来。”
没有人响应号召,史棣闻便自顾自离开了。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半,窗外开始落雪。一开始雪花只是缓缓在空中回荡,美丽而圣洁。傅莱煦感冒好转了些,准备去本馆周围赏景,说雪势变大前会回来,让众人不必为她担心。之后徐子欣也离开客厅。
明明知道单独行动会有危险,但高压下这些人仍旧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或许是急需一个释放压力的出口,又或许是他们对于自我保护具有极大的信心。只有吕言保持冷静,想要阻止他们。可是系统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
“禁止宿主干涉嫌疑人正常行为。”
听见这句话后,吕言预感到,还会有案件发生。
这时宋辰浩结束工作,将吕言拉到自己房间里。他从柜子中翻出一沓报纸,指着最上面的一张给吕言看。
“这些是老管家放在里面的。”宋辰浩神神秘秘地说,“见到史棣闻第一面,我就觉得面熟,似乎是在新闻上看过。于是我空闲时间一直在报纸上搜寻,今早终于让我找到了。”
他的手指指向的是一篇电信诈骗的新闻。骗子先给留学生发短信谎称对方签证出问题,让其回拨特定号码。然后骗子会伪装成客服,提示“按1选择普通话,按2选择英语”——按2之后接听的便是史棣闻。报纸上刊登了他的照片,上面提到他还有敲诈勒索的前科。
“新闻里写明史棣闻最早一次敲诈是在三年前。没有人会突然成为罪犯。我认为极有可能是因为史棣闻杀害谢冬后改名换姓,所以警方并未将不同名字犯下的罪行联系起来。”宋辰浩开始推理。
吕言的想法却完全相反。他认为从敲诈勒索到谋杀的联系是荒谬的。虽然没有证据,但吕言心中第一个排除嫌疑恰恰是史棣闻:假若史棣闻本就知晓解答,那他何必去偷看其他人的答案呢?
如此一来,史棣闻的怪异行为也可以得到解释。他确实看见了完整的答案,并由此判断出凶手,但他希望借此敲诈凶手一笔,因此并未当场揭露。所有人下楼时他落在后面,有机会趁众人不注意将勒索内容塞进他心目中凶手房间的门缝里。
两人的推理看似都有一些道理,因此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最后,吕言只好以和稀泥的方式结束这场争执。
“或许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两人争辩期间,徐子欣和傅莱煦先后回到大厅,只有最早出门的史棣闻一直没有回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两点半,最后一片雪花落地后,吕言朝门外望去,纷杂的脚印全部被掩盖起来。宋辰浩去厨房拿来一把菜刀防身,告诉吕言自己准备去找史棣闻当面对质。孙思雨随后也出门。
吕言本想拉上徐子欣,跟着宋辰浩一块儿去,但徐子欣不知从何处端来两杯泡好的咖啡,拉着他在暖炉边坐下。吕言想到系统不允许自己干涉嫌疑人的行动,即便知道谋杀案即将发生仍旧无法阻止,不由得感觉憋屈。徐子欣扶正黑框眼镜,掏出笔和记事本,想要继续前一日未聊完的话题。吕言有些心不在焉。
“恕我冒昧,你和胡迪有什么过节啊?”吕言随口问起。
“啊?”徐子欣一头雾水,“我完全不认识他,怎么会有过节呢?我之前只在报道上看见过他,他至多也只是看过我写的评论。我们俩朋友圈也没有交集,应该是你想多了。”
吕言还在消化这条信息给他带来的震惊,系统就颁布了新的指令。
“请宿主与徐子欣一同前往雪人所在地点。”
此前尽管有咖啡支撑,吕言还是忍不住犯困,不停打着哈欠。系统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雪人所在处是一条偏僻小道的末端,是平日里不会有人去的地方。吕言猜到极有可能发生了第二起案件,于是临走前默默记下电子表上的时间:十四点五十分。
7
离开别馆,吕言带着徐子欣直奔雪人所在的小道。刚下完一场小雪,地面上添上了薄薄的一层雪白涂层。在小道的入口处,吕言看见前方孤零零地列着一行脚印。于是他一边观察,一边示意徐子欣和自己一起沿着脚印前行,避免破坏现场。从后方看去,三行大小和间距都大致相同的脚印相映成趣。
“不会是你杀了人,来找我做不在场证明吧?”
徐子欣不明白吕言为何笃定有案件发生,高声质问他,声音大到几十米外都能听见。吕言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向他解释自己之前和宋辰浩在一起,没有时间作案。此时距雪人还有一个转角,两人突然听见有东西倒在地上的巨大响声,连忙加快脚步。
眼前一片血腥。雪人朝后方倒下,后面的大球紧贴岩壁,小球脱落下来,一左一右滚至两个大球相连的位置(如图3)。史棣闻靠在前面的大球上,小腹插着一把菜刀,除了刀插着的位置外身上还有数个血洞。现场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看上去史棣闻像是被突然袭击。鲜红色的血液沿着脚印的反方向流到两人面前,尽管伤口都不致命,单看伤口数目和出血量也足以判断,已经无力回天。
“是谁干的?”
徐子欣注意到史棣闻尚存一息,后者的嘴巴似乎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于是他急忙问道。
“是……是……”
史棣闻勉强吐出几个字,随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再说不出话来。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左右晃动,指的似乎是吕言或是徐子欣胸口的方向,又似乎是两人肩膀之间的位置。那之后史棣闻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吕言和徐子欣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身后的雪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三行平行的脚印。吕言指指自己,又指指徐子欣,努力用最大的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我们?”史棣闻用力地点了点头,就此气绝。
“任务:请宿主于8小时内解开ABC谋杀案。”
这次系统丝毫没有拖延,直接发布了任务,截止时间和前一个任务基本相同,这意味着解开吕言已经获得解开案件的所有线索。ABC?吕言愣了好一会儿,想不出这起案件和阿加莎·克里斯蒂这一名篇的任何联系。
“ABC是American-born Chinese的缩写。”系统补充道。
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狂风,随即稠密的雪花夹杂在风中迎面袭来。吕言再度回过头去,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雪完全覆盖。他意识到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暴风雪,必须在雪势变大前回到室内,于是抓紧时间用没有信号的手机拍下现场的画面,而后与徐子欣一同离开。
别馆的客厅里,剩下的六个人聚在一起。再过一天就有工作人员替众人打开场馆大门,然而此时竟然再度发生杀人事件,这让他们刚刚松开的弦再度绷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重点集中在史棣闻的死亡讯息上。
“史棣闻离开大厅后,吕言并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宋辰浩言之凿凿,“因此史棣闻临死前指的只可能是徐子欣,显然他便是凶手。”
虽说史棣闻咽气前徐子欣与吕言一同行动,但史棣闻并不是受到攻击立即死亡,不能排除徐子欣早早动手之后回到大厅的可能性。但是……
“但是雪地上的脚印要如何解释?”傅莱煦问。
“和之前的谜题一样。凶手下雪时作案,雪停时后退着返回。”
吕言出声表示反对。除吕言外,剩余五人中,傅莱煦、徐子欣下雪时单独行动,雪停后待在其他人视野中,宋辰浩、胡迪和孙思雨则恰好反过来。四年前的凶手下雪前后都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在场显然无人满足这一条件。小道崎岖,恰好踩着去时的脚印返回也很难做到。
“那么藏在尸体边上呢?”听见自己的推理被推翻,宋辰浩有些不甘。
吕言打开离开现场前拍摄的照片。雪人后侧是岩壁,不可能躲藏,左右两边没有可供通过的道路,正面只有一行足迹。死者身下没有空隙可供躲藏。若是真正的雪球,指不定可以临时挖个洞藏在里面,然而现场换成白色橡胶球,这一可能性也被排除。
“说到底,凶手为什么要把现场制造成这种状况呢?”吕言虽然将宋辰浩的推理一一驳倒,但他自己也疑惑不已,“凶手无法预料到我前往现场。要是到了三点还没人发现,那么脚印就会被大雪覆盖,不会有人知道三点前现场是什么样子。”
“还存在一种可能性。从正面看去,岩壁和雪球似乎完美贴合在一起,实际上指不定会有看不见的空隙可供躲藏。”
暴风雪平息后,胡迪提出要再到现场去一趟。吕言琢磨一番,理解了他的意思(如图4)。此外,凶手刺杀史棣闻时,身上必然会溅上血,然而所有人从室外回来时都衣衫整洁。尽管徐吕二人皆称没有看见脱下的血衣,其他人仍旧怀疑凶手将外套丢弃在现场附近。于是大家跟随胡迪一同前往。
彼时雪地上的脚印已经完全被掩埋。尽管风雪已然平息,众人行进时仍旧感受到彻骨的冷意。
“稍等一下。”
走到一半,孙思雨忽然停下脚步。她指向一旁的灌木丛,衣服的一角从里面冒出来——是解谜活动中当作线索的那件大号风衣。
上面的确有红色的痕迹,不过前一日便已是这样了……吕言正想这么说,走过去捡起风衣时却发现,红色痕迹遍布风衣两侧。正面是早已干掉的涂料,背面是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凶手大抵是杀害史棣闻前将这件风衣反着穿在身上,作案后小心脱去置于原处。这表明凶手作案是有预谋的,并非一时冲动。若非孙思雨指出,或许众人会对这件风衣熟视无睹。
来到雪人前,胡迪首先让徐子欣和宋辰浩用力抬起雪球的一端,走近检查了雪球与岩壁紧贴的部分。他的推理是错误的,岩壁与雪球的形状完美贴合。雪球抬起的时候,眼尖的吕言发现右侧小球与两个大球的接缝处有一张写满字的纸条。他捡起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我知道你是杀害了那两个人的凶手,如果不想让秘密曝光,明天下午到雪人旁边来。
纸条没有署名。或许是勒索者的疏忽,上面也没有写明见面的具体时间。虽然不排除史棣闻被其他人勒索的可能性,不过吕言更倾向于这是他勒索别人时写的。史棣闻早早离开别馆,大抵是为了在这里等待凶手出现。
吕言心想,面对自己认为的凶手,超过一米九的史棣闻竟然没有做好防备,被连刺数刀以致于遇害,当真令人唏嘘。同时他觉得纸条掉落的位置有些奇怪,如果凶手只是在雪球正面将史棣闻刺死,那么雪球向后倾倒时,纸条不可能落在这个位置。
现在是下午五点整,距吕言发表推理的死线仅剩四个小时。回到别馆客厅,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为思路卡壳而苦恼。
系统布置任务的时间点前,侦探照理已经获得了充足的线索。可是史棣闻遇害案哪有什么线索可以使用?吕言丝毫不怀疑系统的设定——毕竟怀疑对推理毫无帮助。系统总能预见到案件的发生,也总能够预见到案件的一切细节,就像是举头三尺的死神。
“混蛋系统,给我说句话啊。为什么解谜活动中给足了提示,命案发生之后却沉默了?我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距离完整的推理只差临门一脚了。”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两起命案的提示哦。已经不能再多了。”
傅莱煦经过急躁的吕言身边,吕言忽然记起前一日初次观察雪人时的场景。于是他叫住傅莱煦。
“傅小姐,昨天我在雪人旁边遇见过你和胡迪。当时你们俩是一同从别馆出发的吗?”
“是的。怎么了?”傅莱煦对这个问题表现得很诧异,“我刚走出大门,便看见胡导在门口来回踱步,看上去有些不安,于是我邀请他一同前往案发现场。对了,他一路上跟在我后面,一句话也没说,表现得很奇怪——此前独处时他都会主动和我谈起正在拍摄的刑侦剧。通往案发现场的道路完全是靠我找到的。”
通往真相的拼图又合上了一块,现在距离解开案件或许仅需一个契机。这时徐子欣走到吕言边上,小声向后者提出自己的看法。
“虽然不能用相同的方式作案,不过史棣闻遇害案与四年前谢冬遇害的案件确实还挺相似的。或许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无心插柳柳成荫。听徐子欣一言,吕言忽然间像纽扣串上丝线一般,将所有线索联系起来。下一刻,他想通了为何系统会在之前解谜的过程中给予提示,想通了系统布置任务中的隐含线索,也想清楚了案件的全部真相。
“比起史棣闻遇害案,我认为谢添遇害案与四年前的案件更为相似。”
吕言发表观点时,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一瞬间,徐子欣觉得自己面前的瘦弱少年,仿佛变成了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神探。
【挑战读者】
线索已经齐全,请推理啤酒谋杀案和ABC谋杀案的全部真相,动机不作要求。谢冬遇害案无需推理,但杀害谢冬与谢添的凶手确实都是“宝石商人”,此人杀害谢冬后曾做整容手术。每案至多各一名凶手,无帮凶、无包庇,不考虑自杀,且凶手必定在宋辰浩、徐子欣、孙思雨、史棣闻、胡迪和傅莱煦六人中。
全文无叙诡,设定与推理本身关联不大,无需过度纠结——甚至可以说,删去前2000字并不影响谜题解答。当然深入理解设定对推理不无帮助,以及系统发言及相关设定可以默认为事实。此外这里给出两点小小的提示:其一,如果没有思路,请仔细看一看侦探系统说了什么;其二,解答篇中含有一张示意图,与谜题篇中的四张在某一方面有巨大的区别。祝君狩猎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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